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晋纪总论 东晋 · 干宝
 出处:全晋文、文选卷四十九
史臣曰: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硕量,应运而仕,值魏太祖创基之初,筹画军国,嘉谋屡中,遂服舆轸,驱驰三世。
性深阻有如城府,而能宽绰以容纳,行任数以御物,而知人善采拔。
故贤愚咸怀,小大毕力,尔乃取邓艾于农隙,引州泰于行役,委以文武,各善其事。
故能西禽孟达,东举公孙渊,内夷曹爽,外袭王陵神略独断,征伐四克。
维御群后,大权在己。
屡拒诸葛亮节制之兵,而东去吴人辅车之势。
世宗承基,太祖继业,军旅屡动,边鄙无亏,于是百姓与能,大象始构矣。
玄丰乱内,钦诞寇外,潜谋虽密,而在几必兆。
淮浦再扰,而许洛不震,咸黜异图,用融前烈。
然后推毂钟邓,长驱庸蜀,三关电扫,刘禅入臣,天符人事,于是信矣。
始当非常之礼,终受备物之锡,名器崇于周公,权制严于伊尹
至于世祖,遂享皇极。
正位居体,重言慎法,仁以厚下,俭以足用;
和而不弛,宽而能断。
故民咏惟新。
四海悦劝矣。
聿修祖宗之志,思辑战国之苦,腹心不同,公卿异议,而独纳羊祜之策,以从善为众。
故至于咸宁之末,遂排群议而杖王杜之决,汎舟三峡,介马桂阳,役不二时,江湘来同。
夷吴蜀之垒垣,通二方之险塞,掩唐虞之旧域,班正朔于八荒。
太康之中,天下书同文,车同轨。
牛马被野,馀粮栖亩,行旅草舍,外闾不闭。
民相遇者如亲,其匮乏者,取资于道路,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。
虽太平未洽,亦足以明吏奉其法,民乐其生,百代之一时矣。
武皇既崩,山陵未乾,杨骏被诛,母后废黜,朝士旧臣夷灭者数十族。
寻以二公楚王之变,宗子无维城之助,而阏伯实沈之郤岁构;
师尹无具瞻之贵,而颠坠戮辱之祸日有。
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号,而有免官之谣,民不见德,唯乱是闻,朝为伊周,夕为桀蹠,善恶陷于成败,毁誉胁于势利。
于是轻薄干纪之士,役奸智以投之,如夜虫之赴火。
内外混淆,庶官失才,名实反错,天网解纽。
国政迭移于乱人,禁兵外散于四方,方岳无钧石之镇,关门无结草之固。
李辰石冰,倾之于荆扬,刘渊王弥,挠之于青冀,二十馀年而河洛为墟。
戎羯称制,二帝失尊,山陵无所。
何哉?
树立失权,托付非才,四维不张,而苟且之政多也。
夫作法于治,其弊犹乱;
作法于乱,谁能救之?
故于时天下非暂弱也,军旅非无素也。
刘渊者,离石之将兵都尉
王弥者,青州之散吏也。
盖皆弓马之士,驱走之人,凡庸之才,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。
新起之寇,乌合之众,非吴蜀之敌也。
脱耒为兵,裂裳为旗,非战国之器也。
自下逆上,非邻国之势也。
然而成败异效,扰天下如驱群羊,举二都如拾遗
将相侯王,连头受戮,乞为奴仆而犹不获。
后嫔妃主,虏辱于戎卒,岂不哀哉!
夫天下,大器也;
群生,重畜也。
爱恶相攻,利害相夺,其势常也;
若积水于防,燎火于原,未尝暂静也。
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,势动者不可以争竞扰,古先哲王,知其然也。
是以捍其大患而不有其功,禦其大灾而不尸其利。
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,而不谓浚己以生也。
是以感而应之,悦而归之,如晨风之郁北林,龙鱼之趣渊泽也。
顺乎天而享其运,应乎人而和其义,然后设礼文以治之,断刑罚以威之,谨好恶以示之,审祸福以喻之,求明察以官之,笃慈爱以固之,故众知向方,皆乐其生而哀其死,悦其教而安其俗,君子勤礼,小人尽力,廉耻笃于家闾,邪僻销于胸怀。
故其民有见危以授命,而不求生以害义,又况可奋臂大呼,聚之以干纪作乱之事乎?
基广则难倾,根深则难拔,理节则不乱,胶结则不迁。
是以昔之有天下者,所以长久也。
夫岂无僻主,赖道德典刑以维持之也。
延陵季子听乐以知诸侯存亡之数,短长之期者,盖民情风教,国家安危之本也。
昔周之兴也,后稷生于姜嫄,而天命昭显,文武之功,起于后稷
故其诗曰:「思文后稷,克配彼天」。
又曰:「立我蒸民,莫匪尔极」。
又曰:「实颖实,即有邰家室」。
至于公刘遭狄人之乱,去邰之豳,身服厥劳。
故其诗曰:「乃裹糇粮,于橐于囊」。
「陟则在巘,复降在原,以处其民」。
以至于太王为戎翟所逼,而不忍百姓之命,杖策而去之。
故其诗曰:「来朝走马,帅西水浒,至于岐下」。
周民从而思之,曰:「仁人不可失也」,故从之如归市。
居之一年成邑,二年成都,三年五倍其初。
每劳来而安集之。
故其诗曰:「乃慰乃止,乃左乃右,乃疆乃理,乃宣乃亩」。
以至于王季,能貊其德音。
故其诗曰:「克明克类,克长克君,载锡之光」。
至于文王,备修旧德,而惟新其命。
故其诗曰:「惟此文王,小心翼翼,昭事上帝,聿怀多福」。
由此观之,周家世积忠厚,仁及草木,内睦九族,外尊事黄耇,养老乞言,以成其福禄者也。
而其妃后躬行四教,尊敬师傅,服浣濯之衣,脩烦辱之事,化天下以妇道。
故其诗曰:「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」。
是以汉滨之女,守絜白之志;
中林之士,有纯一之德。
故曰:「文武自天保以上治内,采薇以下治外,始于忧勤,终于逸乐」。
于是天下三分有二,犹以服事殷,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,犹曰天命未至。
以三圣之智,伐独夫之,犹正其名教曰「逆取顺守,保大定功安民和众」。
犹著大武之容曰「未尽善也」。
周公遭变,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,致王业之艰难者,则皆农夫女工衣食之事也。
故自后稷之始基静民,十五王而文始平之,十六王而武始居之,十八王而康克安之,故其积基树本,经纬礼俗,节理人情,恤隐民事,如此之缠绵也。
爰及上代,虽文质异时,功业不同,及其安民立政者,其揆一也。
今晋之兴也,功烈于百王,事捷于三代,盖有为以为之矣。
宣景遭多难之时,务伐英雄,诛庶桀以便事,不及脩公刘太王之仁也。
受遗辅政,屡遇废置,故齐王不明,不获思庸于亳;
高贵冲人,不得复子明辟;
二祖逼禅代之期,不暇待参分八百之会也。
是其创基立本,异于先代者也。
又加之以朝寡纯德之士,乡乏不二之老。
风俗淫僻,耻尚失所,学者以庄老为宗,而黜六经,谈者以虚薄为辩,而贱名俭,行身者以放浊为通,而狭节信,进仕者以苟得为贵,而鄙居正,当官者以望空为高,而笑勤恪。
是以目三公以萧杌之称,标上议以虚谈之名,刘颂屡言治道,傅咸每纠邪正,皆谓之俗吏。
倚杖虚旷,依阿无心者,皆名重海内。
若夫文王日𣅳不暇食,仲山甫夙夜匪懈者,盖共嗤点以为灰尘,而相诟病矣。
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,情慝奔于货欲之涂,选者为人择官,官者为身择利。
而秉钧当轴之士,身兼官以十数。
大极其尊,小录其要,机事之失,十恒八九。
而世族贵戚之子弟,陵迈超越,不拘资次,悠悠风尘,皆奔竞之士,列官千百,无让贤之举。
子真著崇让而莫之省,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,长虞数直笔而不能纠。
其妇女庄栉织纴,皆取成于婢仆,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,中馈酒食之事也。
先时而婚,任情而动,故皆不耻淫逸之过,不拘妒忌之恶。
有逆于舅姑,有反易刚柔,有杀戮妾媵,有黩乱上下,父兄弗之罪也,天下莫之非也。
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,修贞顺于今,以辅佐君子者哉!
礼法刑政,于此大坏,如室斯构而去其凿契,如水斯积而决其堤防,如火斯畜而离其薪燎也。
国之将亡,本必先颠,其此之谓乎!
故观阮籍之行,而觉礼教崩弛之所由;
庾纯贾充之事,而见师尹之多僻。
考平吴之功,知将帅之不让;
郭钦之谋,而悟戎狄之有衅。
傅玄刘毅之言,而得百官之邪;
傅咸之奏,钱神之论,而睹宠赂之彰。
民风国势如此,虽以中庸之才,守文之主治之,辛有必见之于祭祀,季札必得之于声乐,范燮必为之请死,贾谊必为之痛哭。
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德临之哉!
贾后肆虐于六宫,韩午助乱于外内,其所由来者渐矣,岂特系一妇人之恶乎?
怀帝乱之后得位,羁于彊臣。
悯帝奔播之后,徒厕其虚名。
天下之政,既已去矣,非命世之雄,不能取之矣。
怀帝初载嘉禾南昌
望气者又云豫章天子气
及国家多难,宗室迭兴,以悯怀之正,淮南之壮,成都之功,长沙之权,皆卒于倾覆。
怀帝豫章王登天位,刘向之谶云,灭亡之后,少如水名者得之,起事者据秦川,西南乃得其朋。
悯帝,盖秦王之子也,得位于长安长安,固秦地也,而西以南阳王右丞相,东以琅邪王左丞相
上讳业,故改临漳
漳,水名也。
由此推之,亦有徵祥,而皇极不建,祸辱及身。
岂上帝临我而贰其心,将由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者乎?
淳耀之烈未渝,故大命重集于中宗元皇帝
重刊绛守居园池记序景德元年九月 宋 · 孙冲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七七、《山右石刻丛编》卷一一、雍正《山西通志》卷六○、二一二、乾隆《直隶绛州志》卷一四
长庆中樊宗师绛州刺史,尝作《绛守居园池记》,其词句甚隐僻,不明白。
□在京师得此文,颇与同人商榷,卒不能果然详其意旨句读。
樊宗师又为皇唐名士,不知当时负此文走人门下,有谁与详解而知之也?
宗师韩退之亲,且相推善,观退之之文大不如此。
退之文集中有《答陈商书》,其意甚病商之所为文,不与世相上下,故喻以齐王好竽,商负瑟而干之。
又不知退之终使宗师之文如是。
唐室齐、梁、陈、隋馀弊,其文章最微弱,又变其体,使有声韵偶对。
唐享年尤远,繇是鼓而成风。
其间忽有韩愈,独与张籍、皇甫湜、李翱辈更迭文体,高出秦、汉,亦大为当时众口排摈,谓之无用之文。
韩愈死,其道弥光。
后来有学韩愈氏为文者,往往失其旨,则汩没为人所鄙笑,今则尤甚。
尝有人以文投陈尧佐,陈得之,竟月不能读,即召之,俾篇篇口说,然后识其句读。
陈以书谢且戏曰:「子之道,半在文,半在身」。
以为其人在则其文行,盖谓既成文而须口说之也,是知身死则文随而没矣,于学古也何有哉!
咸平六年七月,冲奉诏为绛州通判,月馀,观《园池记》,其石甚卑小,文字多椎缺,因熟读。
及游览园池,考其亭台、池塘、渠窦、花木、堤原、川河、井闾、墙墉、门户,凡为宗师笔纪处所者,虽与旧多徙移,然历历可见,犹视其文未能过半。
樊之《记》有亭佪涟,曰香、曰新、曰望月、曰,有塘曰苍塘,有堤曰风堤,有原曰鳌䖶原。
惟正西曰白滨,今无遗址。
又疑其指水涯为亭名也。
冲登城西与北引望,所谓「黄原玦天,汾水钩带」者,在其《记》又得一二。
其亭为今之所存者,惟香亭与望月焉,按其去处,又非旧也,其馀皆非当时所名者也。
得非遭梁、周间镇是郡者咸因循改易也?
苍塘堙没矣。
风堤、鳌䖶原,虽问老吏故氓,是非难校。
今之亭有东南者曰四望,居高台,临廛市,可以望也。
斛律光之东曰望京,据北曰香,香之西北曰会宾。
前垂岸之下,连柏阴水帘,池之中曰水心。
跨昂桥、历虎豹门而西曰曲水
既北少西,夹池曰望月。
又北限筱沟水,曰礼贤
且西,密梨园曰感恩。
南对远引曰射圃,可以习射也。
前畦蔬,花新三四本,后压堤,屈律西北来。
窦水上走,别一亭曰姑射,西北正姑射山相对。
最居北城上,西连废门台楼,东北可周览,人家依崖壑列屋高下,水竹葩花,老翳桑,阴密郁邃,硙响激流,引溉蔬圃,环折萦带,尤可登望。
今题二亭曰浩气、菡萏,皆北向。
浩气连仁丰厅后,当退时,可逍遥养浩然之气也。
菡萏荫虎豹门,其下皆芙渠菡萏也。
今之亭既异于樊文,且多焉。
其馀渠窦引决,花木荫滋,岁久且古,与《记》舛讹,不可验矣。
《记》之易解者,在其文曰:「西南有门曰虎豹」,其门犹在。
左画虎,鼓怒扶力,呀而人立,所谓万力千气,彘伏地,雹火雷风,黑山
右胡人鬅,黄㠾累珠,丹碧锦袄,身刀,囊靴檛绦,悉如《记》。
白豹玄斑焉,皆非故物也,亦后来好事者图之。
又曰:「考其室亭沼池之增,盖豪王才侯袭以奇意相胜,至今过客尚往往指可创起处」。
如此不过数处,俾人再三读之,可晓□理。
如曰:「水本于正平轨」。
正平,带郭县也。
隋开皇十三年,内军将军梁轨为临汾临汾正平也,十八年改正平也。
轨字世谟,材令也,患州民井卤,生物瘠瘦,因凿山原,自北三十里引古水(《图经》云鼓堆水。),地缺绝,经濠坎,则续之以槽。
穿城墉,入衙注池,别分走街巷阡陌,汩汩然鸣激沟渠,又溉灌畦町,讫入于汾河。
其文多如此类,故欲使人昏迷,往往莫辩其理。
顷县前有梁轨《遗记》,熟见其迹,则知「水本于正平轨」由此而发语也。
馀无遗据,则皆莫能知。
呜戏!
文者道之车舆也,欲道之不泥,在文之中正
秦世以前,淳而不漓;
炎汉之间,焕而不杂。
□魏与晋,稍稍侵害。
自兹而下,驱而折脊。
隋唐以来,擘为二途,既不相近,颇甚攻毁。
夫圣人文章,若八卦、彖、繇、爻、象之体,虽不肤浅,然圣人之文,终能传解。
孔子《系辞》,则皎然流畅。
其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之文,披之皆可见意。
是圣人于文章,本在达意垂法而已,不必须奇怪而难入也。
由经书外,子、史、百家之言,固可通导。
扬雄《太玄》,准《易》而为之,当时之人或不肯一览。
故文章在乎正而不杂,但如两汉风骨,则仲尼、周公复出,固无所嫌也。
太子中舍耿君说知是州将一年,常念《园池记》既历年岁,惜其文字缺落,因磨石别刊之,以传其文。
中舍世为儒家,故弟起居郎、直昭文馆望,博古有文章,爱急救民,竭力吏道,因滞外使,连漕运数道,咸平六年四月死王事于河北
是以中舍常喜人有名于世,故拂拭樊刺史所为□,俾不坠没,亦大好事者也。
冲略而序之,冀后来者知文之指归。
冲通治晋州时,尝与晋守何公亮书,论樊宗师所为文章,何以书答冲,剖析尤见为文之深旨。
其二书今亦刊之记后。
景德元年九月五日序。
江元适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四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八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四、五四
尝谓天命之性流行发用,见于日用之间,无一息之不然,无一物之不体,其大端全体,即所谓仁。
而于其间事事物物莫不各有自然之分,如方维上下定位不易,毫釐之间不可差缪,即所谓义。
立人之道不过二者,而二者则初未尝相离也。
是以学者求仁精义,亦未尝不相为用。
其求仁也,克去己私以复天理,初不外乎日用之间。
其精义也,辨是非、别可否,亦不离乎一念之际。
盖无适而非天理人心体用之实,未可以差殊观也。
孟子齐王曰「权然后知轻重,度然后知长短,物皆然,心为甚」。
王请度之。
呜呼,此求仁之方也,而精义之本在焉,孟子其可谓知言之要矣。
执事以反身自认、存真合体者自名其学,有意于求仁矣。
而必以精义之云为语道之精体,而无与乎学者之用力,又以辨是非、别可否为空言,不充实用而有害乎简易之理,则恐其未得为至当之论也。
盖曰道之精体,则「义」不足以名之;
以「义」强名,则义之为名又无所当。
此盖原于不知义之所以为义,是以既失其名,因昧其实,于是乎有空言实用之说。
此正告子义外之蔽也。
既不知义,则夫所谓仁者亦岂能尽得其全体大用之实哉?
近世为精义之说,莫详于《正蒙》之书,而五峰胡先生名宏字仁仲。),亦曰「居敬所以精义也」。
此言尤精切简当,深可玩味。
执事未以为然,则试直以文义考之。
「精义入神」,正与「利用安身」为对。
其曰「精此义而入于神」,犹曰「利其用而安其身」耳。
扬子所谓「精而精之」,用字正与此同,乃学者用功之地也。
若谓「精义」二字只是道体,则其下复有「入神」二字,岂道体之上又有所谓神者,而自道以入神乎?
以此言之,断可决矣。
抑所谓反身自认、存真合体者,以孔子「克己复礼」、孟子「勿忘勿助」之说验之,则亦未免失之急迫,而反与道为二。
大抵天人初无间隔,而人以私意自为障碍,故孔孟教人,使之克尽己私,即天理不期复而自复。
惟日用之间所以用力循循有序,不凌不躐,则至于日至之时,廓然贯通,天人之际不待认而合矣。
今于古人所以下学之序则以为近于傀儡而鄙厌之,遂欲由径而捷出,以为简易,反谓孔孟未尝有分明指诀,殊不知认而后合,揠苗助长,其不简易而为傀儡亦已大矣。
窃以为日用之间无一事一物不是天真本体,孔孟之言无一字一句不是分明指诀。
孔子曰「吾无隐乎尔」,又曰「天何言哉」,而子贡曰:「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,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」。
夫岂平日雅言常行之外,而复有所谓分明指诀者哉?
此外牴牾尚多,然其大概节目具于是矣。
执事教诲不倦,念未有晤之期,不敢久虚大赐,是以冒昧罄竭其愚。
伏惟恕其狂妄,少览观,还以一言,示及可否,虚心以求。
如有所疑,不敢不以复也。
孟子 其十一 好色好货 宋 · 杨时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八七
知、仁、勇,天下之达德也。
知知之,仁守之,勇行之,三者阙一焉,非达德也,则人君固不可无勇矣。
齐王以是为有疾,故孟子告以文武之事,使廓而大之,则安天下无足为者矣。
若夫好货好色,则生于人君之邪心,不可为也。
然而孟子不以为不可者,盖譬之水逆行中流而遏之,其患必至于决溢,因其势而利道之,则庶乎其通诸海也。
故以公刘、太王之事告之,陈古之善而闭其邪心,引之于当道也,其自谓「齐人莫如我敬王」者以此。
按:《易》之《暌》曰「遇主于巷」,其斯之谓也。
荀子 南宋 · 韩元吉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七九六、《南涧甲乙稿》卷一七
天下之风能变天下之士,而士之所守,要在不为天下所移。
夫天下之风皆善而吾无移焉,非所谓士也。
惟天下之风未善,宜吾有以易之,斯可以谓之士矣。
吾之道不足以易之而返,惧其有不合也,假吾道以务为合之之说,则未见其为不移者也。
孔子之时,天下未知以儒为贵也,而孔子必自贵其儒者之说,彼虽不吾听,而吾亦未尝屈焉,故孔子之道日尊。
孔子之道曰孟子,当孟子之时,诸侯惟知以利为急也,而孟子则曰亦有仁义;
惟知以地为广也,而孟子则曰辟土地者民贼;
惟知以兵为事也,而孟子则曰善战者服上刑。
夫孔、孟之说,其于当世不翅如水火之殊科,方圆之。
异凿也,惟其所守不为天下所移,而亦不务于求合,此后世之士跂望而不可及也。
若夫荀卿子之书,其亦未免于求合者欤!
何则?
所负者儒术也,所遭者战国也。
战国之时,非富不安,非强不立,非兵不雄也,故世之游士持是三者以要诸侯,曰吾足以富尔国,吾足以强尔国,吾足以用兵决胜而谋尔国。
战国之君,非是三者亦莫之听焉,而之书皆有之。
之意以为吾所谓富国者,非彼之所谓富国者也;
吾所谓强国者,非彼之所谓强国者也;
吾所谓用兵者,非彼之所谓用兵者也。
由吾之说,亦足致富强而善用兵矣。
故富国之说曰节用裕民而善藏其馀,强国之说曰道德之威成乎安强,用兵之说曰兵要在乎附民而已。
之言非不正也,其所以为言者,将以求合也。
彼其见战国之士以是得君,则亦惧其言之不入也,饰仁义之说以附于三者焉。
然其论雄深而辩博,此其所以使李斯之徒学之而失其所后先哉?
然昔齐王好战,而孟子请以战喻;
好勇,而孟子请无好小勇;
好货,而以为公刘好货;
好色,而以为太王好色,岂亦徇时乎?
孟子之言,因事而有讽,以诱其君者,非著之书以求合也。